00、
工藤家
掛著「工藤」門牌的外牆上,亮著用圓形玻璃燈罩罩著的鵝黃光線。
叮咚!
滲出薄汗的指尖,帶著看穿計謀的驕傲按下電鈴。
只要把屋子裡的幽靈抓住,他就能以此功勞潛入組織更深,更黑不見底的漩渦中心。
『哪位?』
通話器中傳來的聲音像是被什麼東西阻隔,還有著與平日迥異的沙啞。
「你的快遞。」
縮回按壓電鈴的手指,目光堅定看著發出門把轉動聲的大門。
「晚安,初次見面,我是安室透。」
「喔。」
戴著眼鏡的臉上多了白色的棉質口罩,看來這位屋子的主人不是因為感冒,就是想隱藏什麼。而他,會在今晚將這個「被隱藏的什麼」,揭穿。
「但是……我們好像不是初次見面吧?有幾句話想跟你說,不介意讓我進去吧?」
詢問的語氣和用鞋尖擋在門框與門板之間的動作,散發不容拒絕且勢在必得的氣勢。
「當然,如果只有你一個人的話,只不過……」
帶著眼鏡的臉龐稍稍往左偏了些,視線越過安室的肩膀看向隔著院子隱身在鐵門外的某些人,為難地說。
「對於在外面,跟著你來的其他人就很抱歉,因為家裡的茶杯數量有限,請恕我無法招待這麼多客人。」
「不用在意,比起裡面,他們更喜歡待在戶外。」
閉上眼睛,露出意料之中的微笑。
對於包圍在外面的屬下被男人察覺,他一點都不意外,甚至根本連隱藏的工夫都懶得做,大大方方帶著一整隊的人前來。
因為,他真正的目標並不在這裡。
也因為,他要狩獵的的對象,是──
那個男人!
閉上的眼睛再次睜開,視線直直盯著對方的雙眼,說:「不過這得取決於你,根據你的答案,他們會選擇是否前來叨擾。」
◆◆◆
「抱歉讓你久等了。」
沖矢昴端著盛了茶壺和茶杯的拖盤走向客廳,將沖泡好的溫熱紅茶注入杯中。
「你喜歡推理小說嗎?」安室透翹腿靠坐在灰藍色的沙發,看著冒出白煙的茶湯緩緩流入茶杯,扔出看似突兀的話題。
「嗯,還好。」
「那我們就從這個話題開始聊吧!不過,也只是個簡單的屍體替換手法而已。」
「哦?推理小說的經典橋段哪!」
也替自己斟了杯紅茶的人,往另一個沙發上一坐,回答的語氣不自覺地提高幾分。
接下來的幾分鐘內,從醫院展開,三個住院男性病人中究竟誰撿過某個小男孩的手機,到名叫楠田陸道的男人舉槍自盡,以及來葉山道被火焚毀卻留下指紋足以辨識的推理劇,被以沉穩的語氣娓娓敘述。
「接下來的部份就簡單多了,只要調查一下在來葉山道事件後,那個少年的生活圈中突然冒出來的不明人物就可以了。
雖然我還不清楚那個少年和這家的主人工藤優作是什麼關係,但是你之所以能住在這裡是因為那少年的關係,這點無庸置疑。
好了,推理的部份結束。
現在我的人正在追捕你的同伴,就算是你,一旦牽扯到同伴的生死也會變得坦率一點吧?可以的話,能麻煩你摘下那個礙眼的口罩嗎?沖矢昴先生?
不,是FBI搜查官──赤井秀一!」
沖矢昴揚起眉毛,問:「所以你剛才說的那個人真得跟我很像嗎?容貌或者聲音?」
「哼!容貌靠易容,聲音則用變聲器。」
「變聲器?」
「今天白天我在附近轉了轉,查了一下你的鄰居阿笠博士的發明,有沒有口碑很好卻忽然停止出售的發明。結果查到頸環形變聲器,只要戴在脖子上就可以利用咽喉的震動自由改變聲音,據說對付跟蹤狂的騷擾電話非常有效。」
淡金色的短髮,隨著紫色拖鞋不斷踏向對方的腳步,在流動的空氣中舞動。
「沒錯,大小正好可以用高領的衣服隱藏起來。」
右手食指勾住沖矢昴藏青色高領棉衣,安室透亢奮而緩慢地沿著男人右臉的輪廓從臉頰附近朝下巴滑去,銳利的視線等待拆穿真相的瞬間。
「怎麼可能?」
安室透瞪直雙眼猛然抬頭。
原本以為佩帶頸環形變聲器的脖子上竟然空無一物,只有線條分明的鎖骨。
◆◆◆
來葉山道
不斷洩氣的輪胎讓高速行駛的轎車,不只上下顛簸還左右搖擺得難以控制。
「到此為止了嗎?」
卡邁爾緊握方向盤保持車子的平穩,額角冒出的冷汗沿著臉頰滑至下巴。
「不行,撐不下去了。」
茱蒂看著照後鏡上的反射,說出讓人沮喪卻是事實的結論。
左右兩邊和從後方逼上的三台黑色轎車,包夾著他們的車子。
「打開車頂。」
突然,漆黑的後座傳來男性沉穩的指示。
「呃?」
「呃?」
意料之外的熟悉語氣讓兩人發出錯愕的聲音。
「我叫你打開車頂,卡邁爾。」重複指示的聲音依然低沉,無視從三面包夾的敵人和顛簸搖晃的轎車。
「啊!是!」按下駕駛座的按鈕,可掀式車頂快速收進後座處的凹槽。
抱著手臂閉眼坐在後座的男人,在山道間微弱的光線下掙開眼睛。
「秀?」
「赤井先生?」
同時間,奔馳在右側的黑色轎車,負責駕駛佩帶無線耳機的男性錯愕看著隔著車窗,環抱手臂坐在FBI車子後座的男人。
「赤井秀一?這怎麼回事?」
「喂,快點拉開車距,必須請示上級。」
副駕駛座上的同夥,透過無線耳機慌亂下令。
包圍FBI探員的三台車子紛紛減速,保持不致跟丟獵物的距離退至後方。
同一時間,工藤家──
客廳內被安室透放在木質長桌上的手機,因來電顯示而亮起。
「你的電話響了。」沖矢昴看著桌上的手機,好意提醒。
「呃?啊!」從錯愕中驚醒的人,抓起手機滑開通話鍵。「怎麼回事?怎麼那麼慢?什麼?赤、赤井他?」
來葉山道──
「五秒。」
赤井秀一朝左看向往後方退去的三台黑色轎車,說。
「再往前一點,有個長達兩百公尺的直線,到那裡後固定方向盤和速度五秒,我要給這場無聊的追逐做個了結。」
「明白。」
過去共同辦案時建立的信賴,只要是赤井秀一下的指令,卡邁爾從來不問原因、不問理由,只專注執行自己負責的部份。
「話說你之前到底在哪裡?又做了些什麼?為什麼會出現在車子裡?」
相較卡邁爾在回答後便沉默緊盯前方的路況,茱蒂則有無數疑問。
「全部如他所料……那個小弟弟。」
四台排成一串亮著車燈的車子,宛如蜿蜒在山道上閃動銀色鱗片的蛇,沿著曲折的路徑改變移動的方向。
「那個小弟弟?難道是……柯南?」
「嗯,他料到後面的傢伙會先抓住你們其中一個逼我出面,如果想要掩人耳目進行這項行動的話,就只有趁你們離開其他FBI開車外出的時候,並且開始對我的死因感到懷疑的妳會到來葉山道查找線索……」
簡短的解釋突然中斷。
「卡邁爾,下個右轉過彎後就是兩百公尺的直線道路。」
「明白,右彎後我會保持速度和方向五秒鐘。」
「太亂來了,輪胎漏汽車子還在不停晃動,手槍很難瞄準。」
赤井一腳踩在後座椅背用力靠向駕駛座的座椅,用後座椅背和駕駛座椅被之間的狹窄空間保持固定的姿勢。
「沒問題的,如果是有規律的振動就能被精準計算。」
「秀!」
卡邁爾將方向盤右轉三分之二圈,高速旋轉的輪胎在柏油路上摩擦。
「右轉。」
「交給你了,卡邁爾。」
「直線道!」
「明白。」
「一!」
手槍的準星瞄準快速繞過山壁衝向直線道的第一台車。
「二!」
銀色的鋼圈快速轉動輪胎在高速行駛下,發出刺耳的聲音。
「三!」
高速行駛下的強風將三人的頭髮吹起,刺痛掃過因緊張而滲出冷汗的臉龐。
「四!」
準星瞄準第一台車右前方的車輪,瞇眼,黑暗中摩擦膛線射出槍管的子彈挾著紅色火光射破輪胎。瞬間洩氣的輪胎讓追逐的車輛打橫歪斜,來不及減速的鋼圈在道路上噴出大量紅金色的火星。
「他們沒追上來,我們甩開他們了。」
「不愧是赤井先生。」
「卡邁爾,掉頭回去。」
「明白。」
工藤家──
「什麼?赤井開槍了?你們還在追嗎?」
『這個……拋錨的車子把道路堵住,我們……』
「給我追,只要還有能發動的車子就繼續給我追,如果這次讓赤井逃了,他就會再次銷聲匿跡。」
「咳,可以請你稍微安靜點嗎?雖然我沒見過他,不過這個家的主人剛獲得大獎,正準備發表得獎感言。」
側臉看著電視螢幕的沖矢昴,咳了一聲後皺眉制止講話聲音過大,讓他無法聽清楚電視。
『大家好,我是剛才承蒙介紹的工藤優作……』
來葉山道──
「你們還好嗎?」
平穩停在三輛黑色轎車旁的車子,赤井秀一坐在後座淡定詢問站在山路上,身穿西裝透過手機將訊息回報給上級的男性。
「赤井?」說話說到一半的男性,吃驚看著停在面前,FBI的車子。
『喂,赤井在那邊嗎?』
安室透高分貝詢問的聲音,透過手機傳出。
「別怪我喔,是你們先來找麻煩的,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肯定有人送命。我有個提議,你把你的手機和我剛才使用的手槍交換一下如何?」
『喂,到底怎麼回事?狀況到底怎樣,快回答我。』
「別來無恙哪,波本!不,現在該喊你安室透才對。」
黑暗的山道上,手機螢幕在赤井秀一的左手和左臉間發出明亮的白光。
『……』赤井,秀一?
「因為弄壞了你的手下和車子,作為賠禮,告訴你一個線索。楠田陸道自殺時所用的手槍,調查一下流入途徑也許會知道些什麼。這裡是日本,比起我們FBI,這種事情你們應該更得心應手才是。」
『難道……你知道我的真實身分?』
「在組織時我就懷疑過,但是你把你的外號『零』洩漏給那個小弟弟可真是失誤,降谷零。以零做外號的名字本來就少,很容易調查。你大概是想把我交給組織那些傢伙,立下大功後藉此深入組織的更核心。
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頭,不要因為拘泥眼前的風景,而弄錯你真正的對手。你是我不想與之為敵的男人之一,還有……那件事情……我很抱歉……」
說完,赤井秀一把手機扔給負責回報的男性,對駕駛座上的卡邁爾吩咐。
「好了,卡邁爾,開車。」
「降谷先生怎麼辦?要追嗎?」男性下屬握著手機,看著迅速遠去的車子,問。
『不,既然我們的身分已經暴露了,繼續追下去不是明智之舉。』
工藤家──
握著手機的左手,用拇指在螢幕上輕點,結束與屬下的通話。
那件事情,我很抱歉。
「……」抱歉個屁!
安室透緊咬白牙在心底暗罵。
迅速定下情緒後,轉身對戴著口罩的沖矢昴道歉。
「不好意思,好像是我弄錯了,我回去了。」
「好的。」
「在回去之前,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你為什麼會讓我這麼可疑的人進來?」
「咳,因為你擺出一付很想聊天的表情,所以……我想說真是個愛聊天的送貨員吧!」
「哈,是這樣嗎?」安室透愣了幾秒,沒想到對方的理由竟然這麼隨便。
「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
「請說。」
「那位跟我很像,讓你如此憤怒且緊追不放的男人,跟你的關係是……」
對於無端被懷疑,又親切陪他聊了一整晚的屋主,即使不怎麼想回答這個問題,還是咬著牙給出答案。
「只是個射後不理,一夜情後偷了我的東西就消失的傢伙而已。」
「喔!」沖矢昴揚起眉尾,露出微笑。「希望你早日拿回,被那傢伙偷走的東西。」
「如果對象是你,也許……」
「嗯?」
沒說完的話,被客氣的笑容取代,安室透開門走進庭院,背對被打擾整晚的屋主揮手。
「沒事,今晚多謝招待。」
01、
波阿羅咖啡店
「歡迎光──」
爽朗的招呼聲在抬頭看見走進店內的客人後,中斷。
「咦?」
推門走進咖啡店的沖矢昴也露出訝異的表情,接著微笑走向吧檯,挑了面對店內唯一員工的座位坐下,說。
「原來喜歡推理的快遞先生還有別的兼差。」
吧檯後方,安室透從正在水槽瀝水的塑膠籃中挑出一顆檸檬,在切菜板上去掉頭尾兩端,切了兩片薄片放進玻璃水杯。
倒入涼開水和兩湯匙的碎冰後,握著玻璃杯越過吧檯放在客人面前,還不忘在杯底放上一張印有「波阿羅咖啡」和店內電話的紙質杯墊。
「歡迎光臨,請問沖矢先生要點什麼?」
繼檸檬水後遞去的,是咖啡店的菜單。
沖矢昴用左手支著臉頰,沒有接過菜單翻看的意思,說:「喊我沖矢就可以了,三明治一份,聽小朋友們說你做的三明治非常好吃。」
「小朋友?你說的是少年偵探團?」安室透點頭回應,轉身去拿製作三明治需要的材料和抹醬,「所以元太說常常做了很多料理自己吃不完,只好分給阿笠博士的大哥哥,就是你嗎?」
「嗯,只做一人份的料理也太寂寞了,所以忍不住就弄了很多。」
「原來是這個原因。」低頭製作三明治的人,彎起淺淺的笑容。
「要來嗎?下次?」
「什麼?」
「下次料理做太多時,要來和我一起吃飯,幫我解決吃不完的困擾嗎?」
「……」
在烤好的吐司上用刮刀塗抹美乃滋的手指停頓幾秒鐘後,才繼續未完成的步驟,回答。
「可以,如果不打擾的話。」
「你的手機號碼是?」沖矢昴從長褲口袋拿出手機,問。
「用這個聯絡吧!」
一張全新,印著波阿羅咖啡和店內電話的紙質杯墊,代替私人的手機號碼,被對摺又對摺後放在餐檯,附贈一個帶著防備,面對客人時的專用笑容,和一盤剛做好的三明治套餐。
沖矢昴收起手機,從外套內側暗袋掏出皮夾,將印著野口英世的千元紙鈔放在桌上後,起身。
「不吃嗎?還是要外帶?」
「請你吃,我的目的是這個,雖然有點可惜就是了。」指尖夾起餐檯上代替手機號碼的杯墊在嘴脣處點了點,微笑。
叮鈴!
叮鈴!
門框右上角懸掛的黃銅色鈴鐺,在店門打開和關閉時發出響亮的聲音。
看著從貼有「咖啡‧波阿羅」字樣的大片玻璃前走過去的男人,然後從白色的瓷盤取走一份熱騰騰的三明治,對著剛才還坐著人的椅子,說。
「多謝招待。」
◆◆◆
工藤家
「不愧是世界一流的推理小說家,工藤優作的書房。」
安室透仰頭看著足足兩層,數量恐怕有上千本的藏書,發出讚嘆的聲音。
「今天不小心多做的東西,又是什麼?」
欣賞完書房的藏書,安室透走進廚房,問著正在瓦斯爐前忙碌的人。
「煎餃子和炒飯。」
「你連中華料理也會?」
「會一點,閒著無聊的時候用來打發時間。」
「嗯,味道不錯。」端起放在餐桌上的盤子,聞著煎成金黃色的餃子:「要先幫你拿去隔壁給少年偵探團的孩子們嗎?剛才過來的時候看見他們正抱著蛋糕說要去阿笠博士家吃咖哩飯。」
啪!
端起盤子的手被捉住手腕,沖矢昴的另一手還握著煎餃子用的鍋鏟。
「放下。」
「什麼?」
「今天要招待的客人只有你一個。」
「知……知道了……」
過於認真的眼神震懾住手上的動作,盛裝煎餃子的盤子在回應後被放回桌面。為了擺脫尷尬,於是隨便挑了個話題。
「學校課業還好嗎?」
「還不錯,不過……」小了兩歲的東都大學工學部的研究生轉身確認平底鍋內的最後一份餃子,微笑回問:「比起學校課業,安室先生不想知道更多關於我的事情嗎?」
「沒興趣。」
強調的語氣被立刻駁回,沖矢昴笑容不變地關掉瓦斯熄滅平底鍋下的紅色火燄,鍋鏟鏟起煎得焦黃的餃子底部,把餃子一個個放在流理台上的盤子。
「是嗎?那太可惜了,我可是很想知道安室先生的事情。」
讓人垂涎的香味散入廚房內的空氣,沖矢昴低頭聞著剛起鍋的餃子,滿意自己的成果。
「為什麼?」
「因為,很耀眼……」空出的另一隻手仗著身高優勢,突然伸向對方的頭頂,對反應敏捷準備向後退去的人,說:「別動!這裡沾到東西了!」
不習慣和人過於親近的安室透身體明顯一僵,卻按捺想躲開的本能任由比自己小了兩歲的男人撥亂他的頭髮,直到把所謂「沾到的東西」拿走。
「OK,弄好了。」
「謝謝……」
「不必客氣,餐後要喝點酒嗎?想喝什麼?」
「啤酒,你呢?」
「波本!」
為了要拿走頭髮上沾到的東西而過於貼近的距離,低沉的嗓音自頭頂上方回應。
◆◆◆
從工藤家回到住處的安室透,剛踏進黑暗的玄關就察覺屋內有人。
彎曲膝蓋,以不發出任何聲音的姿勢蹲下,打開玄關處的鞋櫃摸索藏在裡面的手槍。
雙重身份的生活隨時都會面臨危機,所以早已習慣每到一處便在隱蔽的地方藏匿槍枝,以防備突發狀況。
「──」手槍呢?
預期能找到手槍的位置卻空無一物,黑暗中,放大的瞳孔瞬間閃過慌亂,就在來不及理解究竟發生何事時,客廳內傳來高傲冷靜的聲調。
「在找東西嗎?我以為這麼久不見,你會換別的地方藏槍。」
「赤井秀一。」
咬牙喊出不速之客的名字,縮回原本還在摸索的手,關上鞋櫃的門,直接踏著皮鞋走向客廳。
啪!
沙發旁的檯燈在安室透走進客廳的剎那,被按下亮燈的開關。
單手支著扶手撐著臉頰,斜著身體翹腳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露出一貫帶著輕蔑的笑容,勾起嘴角。
「許久不見,波、本!」
02、
「辛苦了。」
「辛苦了。」
咖啡店的營業時間終於結束,安室透抓起兩大袋垃圾走到人行道上的暫時放置地。
「好冷,看樣子再過不久就會下雪。」
穿著過於單薄的襯衫搓著雙手,說話時從口腔冒出一團團的熱氣,證明冬季的降臨。
直起被某個男人折騰一整夜,又因為工作必須長時間站立而更加痠疼的腰,現在的他只想立刻回到住處放滿整缸的熱水,放入發泡型的溫泉錠然後舒舒服服地泡澡。
「工作結束了嗎?」
隔著通往二樓毛利偵探事務所的樓梯,靠在旁邊牆壁磁磚上的人,帶著一貫的笑容開口詢問。
「沖矢?」訝異的語氣,看著意外出現在店外的沖矢昴。
「恰巧路過附近,想看看安室先生會不會剛好有空和我一起吃個宵夜?」
「你覺得我的答案是什麼?」
揚起下巴,對於沒有眼色,看不懂別人婉拒之意的笨蛋,他會在下一句話終結浪費他休息時間的交談。
「嗯……」沖矢昴皺著眉頭給出答覆:「我想如果是個既能泡溫泉又能享受美食的地方,安室先生應該不會拒絕我才是。」
「──」
安室透看著對方認真回答的臉,兩秒鐘後轉身走向店門,在黃銅色鈴鐺的清脆聲音中開門踏進店內,在大門關上前傳出簡單的回應。
「給我十分鐘。」
「好的,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最後的單音無聲地用口型描繪,甚至不經意地舔舐冰涼的上脣,像在品嚐某個美味的記憶。
◆◆◆
「到了,要下去嗎?或者乾脆在車子裡待到早上?」
搖醒在駕駛座左側熟睡的人,問。
「抱歉,我睡著了。」
「別介意,這樣的安室先生讓我覺得十分開心?」
「開心?」
「如果我的觀察沒有失準的話,安室先生的警覺心極高,能在旁邊有人的狀況下熟睡,表示我是能讓你安心的人,不是嗎?」溫柔亮眼的笑容,一貫染在沖矢昴的嘴角:「所以要下車?還是繼續留在車上?」
「下車。」
溫泉旅店內,踩踏木屐的腳步聲在顏色深沉的木質地板上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音。安室透走在沖矢昴的右後方,看著走在前面引領他們前往預訂房間的女將,壓低聲音說。
「事先預定?就這麼確定我會答應你的邀約?」
「試試看運氣而已。」側頭看著安室透的臉,聳了聳肩膀,「也算是昨天和安室先生約會後的意猶未盡吧!」
「安室。」安室透加快腳步從沖矢昴的右側超越。
「嗯?」
「不要加『先生』,我也才年長你兩歲,喊我『安室』。」
「那麼……可以喊你……『透』嗎?」
「──」
走在長廊上的人突然間停下腳步,咬著下脣似乎在忍耐且壓抑什麼。
「不可以嗎?」
「──」
往胸腔用力吸了幾口氣後,安室透鬆開咬在下脣的牙齒,帥氣撥開前額處的頭髮回答。
「沒什麼不可以,就喊我『透』吧!」
「那麼,就讓我們接續昨天的氣氛,共度被美食和溫泉環抱的夜晚──透!」
「多謝招待。」
垂放在右側的手隔著牛仔褲掐著大腿,用疼痛移轉被二十個小時前某個畫面片段挑起反應的身體。
◆◆◆
「完美!」
喝下搭配料理的清酒,安室透向後仰躺在房間內的榻榻米,敞開的拉門外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飄起了白色的雪花。
「下雪了!」
外面就是露天溫泉,用石頭砌成不規則的池子,濃厚的白霧不斷從水面飄散空中。棉絮般的雪片穿過霧氣落在池面後迅速融化,彷彿這裡就是它們從萬呎上空回歸,長遠旅程的終站。
端著盛了清酒的方型木製角杯起身走進自成一隅的小院,木頭的香氣緩緩滲入溫熱的酒中,讓原本帶著些甜味的口感變得更加豐厚。
「不想吃的話,我請服務人員來收拾。」
也被夜雪吸引放下筷子的沖矢昴,問著只穿單薄襯衫站在石板鋪成的通道的人。
「飽了,收吧!」
牛仔褲摩擦榻榻米的聲音後,是沖矢昴起身走向房間門口推開拉門招來飯店服務人員的詢問。
「不好意思,麻煩……」
服務員將餐具和未用完的餐點全都撤下,擺上兩壺用特製酒器冰鎮的清酒後,離開。
水滴狀玻璃製的鎮酒器中有個圓形的空間可從瓶身處的開口放置冰塊,在不被冰塊溶化出的水沖淡酒漿原本的濃度下,充分品嚐清酒的口感。
「要不要試試女將推薦的……淡雪……」
沖矢昴握著的鎮酒器步至廊下,才剛開口就被入眼的景象消去最後的尾音。
單薄的襯衫被拋在石板鋪成的小徑,溼透的西裝褲捲成一團扔在露天溫泉的池邊,同樣濕得滴水的黑色內褲,則被掛在造景用的竹子柵欄,沾著雪片啪答啪答地滴著水。
隨意亂扔衣褲的肇事者,舒開手臂悠閒地浸在溫泉裡,散著白霧的池面還浮著早已喝空的角杯。
「又有酒?好,來一杯。」
臉色紅潤的安室透舉起空杯,不客氣召喚站在廊下的男人。
沖矢昴握在瓶口的手微微收緊後隨即放開,表情也回復成和平時無異的溫和,提著鎮酒器走到池畔蹲下,遞去。
「沒有杯子?」
「──」
沖矢昴看著另一隻空空如也的手,意外自己的失誤。
嘖,還是被動搖了。
「我去拿。」
「不用,直接喝。」接過酒器就著瓶口淺嚐,瞇著眼舔舐邊緣的殘酒稱讚:「嗯,味道不錯,你也試試。」
高舉的左臂提著瓶身浮出大片水珠的鎮酒器遞向沖矢昴,後者卻只扣著安室透的手腕,調整姿勢就著才被唾液濕潤的地方淺嚐了口。
「的確不錯。」
「謝啦,約我來這麼棒的地方。」
「透……」
「什麼?」
沖矢昴的臉突然朝自己貼來,過於接近的距離讓水面下的身體因瞬間的警戒繃緊。
「糟糕,本想幫你抹掉沾在睫毛的雪花,現在卻什麼都看不見了。」
佈滿白色霧氣鏡片,讓能見度瞬間歸零。
「噗哧!你……你也會有這種失誤?哈哈哈哈哈……」
安室透用手拍打池面,止不住地大笑。
「透……」
飛散的水花濺濕容易吸水的高領毛衣,拉長的語音透著無奈又寵溺的語氣。
「哈哈哈哈。」
「透,你這樣會讓我覺得困擾。」
「為何?噗哧──」
過於正經的表情卻掛著白霧尚未完全散去的鏡片,讓沖矢昴整個人看起來滑稽極了。
「因為我忍不住,想品嚐透的味道。」
「唔──」
含在嘴裡的疑問還來不及問出口,就被貼上的脣瓣封堵,染著酒味的舌尖順勢探入,如幾秒鐘前宣告的,用味蕾品嚐他慌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的舌頭。
◆◆◆
相互探訪的舌尖探出口腔彼此纏繞,無法吞嚥的唾液從嘴角沿著下顎滑向凸起的鎖骨。
零下的雪,持續從萬里上空灑落。
黑髮上的白雪越落越多,像被人惡作劇灑了麵粉般,漸漸覆去原有的髮色。
淡雪的酒味褪去,卻增添因慾望而升高的體熱,熱得甚至能將落在皮膚上的雪花迅速融化。
「要再來一杯嗎?」
拉開距離,結束因一杯淡雪而開啟的吻。
離開會被溫泉熱度襲擊的範圍,雪夜的低溫讓起霧的鏡片很快地恢復清晰透明。
「好。」
安室透應了聲,把被低溫凍冷的肩膀沉入溫泉,肌膚恢復正常溫度的同時,被動搖的理智也隨之歸位,問著似乎沒打算享受露天溫泉的人。
「你不泡嗎?」
起身準備回房間拿酒的沖矢昴,用一貫溫和的笑容婉拒:「我酒量不太好,剛喝完就泡熱溫泉有點危險。」
「等等!」
「嗯?」
水聲嘩啦響起,安室透赤裸身體跨出溫泉,一一撿起被扔在四周的衣褲,連同掛在竹子柵欄的黑色內褲。
「我們進去再喝。」
露出惡作劇的微笑,把溼透的衣褲全部掛在沖矢昴因為握著鎮酒器而弓起的手臂,說。
「這些就麻煩你了,嘶……好冷好冷……」
然後一邊朝手掌呼著熱氣喊冷,一邊快速走入開著暖氣的室內,翻找飯店提供的和式浴衣。
03、
「沖矢,睡了嗎?」
隔著推開了一半的和式拉門,只看得見沖矢昴背對自己側躺在隔壁房間熟睡的後腦杓。
意外的接吻後,小了兩歲的年輕人並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就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喝著清酒聊著兩個人都喜愛的推理小說。
然而他的視線卻從那個吻以後,時不時地停留在對方說話時開開合合的脣瓣,好奇這麼溫和又優雅的男人,被染上情慾的色彩後會不會也跟某個混帳大叔一樣又色又變態。
「──」
裹在棉被裡的人,瞪著天花板詫異大腿間某個器官的反應。
左手不敢置信地從鬆開的浴衣下擺處鑽入碰觸性器的前端,果然,比水多了點黏性的體液正從尿道口泌出。
「不是吧……」
只不過在腦子裡閃過某位大叔的臉,身體居然就……
所以現在應該悄悄在被子裡解決?
還是去洗手間把已經有了生理反應的地方恢復原狀?
就在這裡?
還是要換個地方?
「呼……」
深呼吸後,以緩慢地將胸腔內的二氧化碳吐出,連空氣經過口腔和嘴脣時也特別小心,就怕發出聲音吵醒只隔著兩片拉門,睡在距離自己不到一百公分處的沖矢昴。
安室透掀開棉被,才剛坐直身體,就被房間內靠牆坐在床鋪角落的黑影驚嚇,瞬間做出反應──
側身翻滾,藉由移轉對方注意力的同時發動攻擊,只差不到五公分就能掐住對方氣管的手指,近得連從脖子處的皮膚透出的熱度都能清楚感受。
「才跟我度過美好的夜晚就立刻轉向年輕男人的懷抱,是我沒有好好滿足你嗎?波、本!」
「──」
指尖在距離喉嚨五公分處的地方僵住,取代警嚇與戒備的,是藏不住的怒氣。
「赤、井、秀、一!」
◆◆◆
「你跟蹤我?」
對於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安室透的解答只有一個。
「跟蹤?我只是在要去接情人回家的時候,看見我的人坐上其他男人的車子,來逮回那隻偷腥的小野貓而已。」
「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是嗎?」
男人一身黑衣,像極了融入夜色的黑豹,露出隨便你怎麼說的表情,指著隔著拉門熟睡的沖矢昴
「他跟你是什麼關係?」
「朋友。」
「朋友?」
露出森冷微笑的臉孔迅速逼近,伸向指腹刻意慢慢地解開浴衣的腰帶,手掌貼在泌出體液的性器前端惡劣搓揉。
「是吻了你,又讓你睡不著覺還有了反應的……朋友?」
「你!你給我出去!」
「出去?我出去後誰來幫你解決性慾?還是你想跟旁邊那位『朋友』發生關係?」
「我的事情輪不到你管,啊──」
安室透被猛然撲倒壓制在榻榻米上,流動血液的頸側從皮膚傳來被舌頭舔舐的觸感。
「噓!小心別吵醒旁邊那位。」
「……」放開我!赤井!
警告的眼神無法穿過籠罩房間的黑暗順利傳達,反而傳來更具魄力的威脅。
「你似乎忘記我說過的話,無論你是『誰』,能玩弄這個身體的主人──只有我。」
「唔唔唔──」
正準備反駁的話被火熱的深吻封堵,赤井秀一的膝蓋卡入自己的腿間,隔著長褲和浴衣摩擦微硬的性器。
「今晚,我會讓你好好享受……波本!」
◆◆◆
「放鬆,昨晚不是坐在我身上搖得很淫蕩?現在身體這麼緊繃,不會是顧慮隔壁那位,叫做沖矢昴的男人吧?」
深沉的嗓音,噙著笑壓低聲音說。
「我們……我們換個地方再、再做……」
瞪著單手撐在榻榻米,另一隻手則卡進臀縫用指腹撫摸後穴,像隻踩在獵物身上欣賞獵物最後掙扎的黑豹的赤井秀一,安室透咬著牙吐出這句話。
「拒絕!」
「什麼?」
「因為在這裡,你會……」撫摸後穴的指尖像在證明似地,戳了戳緊緊閉合的地方:「夾得很緊!」
「你!」
「可以先讓我進去後再夾緊嗎?」
「──」
可惡,那、那裡……
這個男人對自己的身體太過熟悉,況且今晚喝了太多的酒,似乎正從體內翻起第二波的醉意。
「沒辦法,只好讓你更醉一點。」
漆黑的房間裡傳出男人輕微的嘆氣,安室透還來不及弄懂這句話的意思時,就聽見鐵製瓶蓋被轉開的聲音,接著便感覺到某個微涼的硬物抵在自己的穴口。
「你!」
「噓!一點點的RYE而已。」
RYE,純黑麥威士忌,也是這個男人在黑暗組織中的代號。
「你到底,啊──」
因為說話而鬆懈的警戒和身體,被微涼的硬物找到破綻,趁機插入毫無防備的肉穴,還發出液體搖晃時的聲音。
酒瓶!
該死,這傢伙竟然把裝著酒精濃度足有百分之四十的純黑麥威士忌,灌入他的身體。
「別喝太多,用下面喝更容易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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