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lin is Mine
Fleet Streett 145
富利街一百四十五號，狹窄僅容兩人並肩錯身的巷弄，在黑色柵欄的對面是一間酒吧的大門，U型懸吊招牌的鐵架，用維多利亞風格的華麗花邊銜接著圓形，書寫店名「Olde Cheshire Cheese」的招牌。
黑底白字的招牌在入夜亮起燈泡後，呈現溫暖微黃的基底與黑色顯眼的字體。走進這裡，彷彿走進英國最風光的維多利亞時代，典雅細緻卻又刻意的低調──比起英吉利海峽對岸浮誇的法國人來說。
木質的桌椅、暗紅色的地毯，與吧台末端，上方掛著塞謬斯‧約翰的畫像──第一本英文字典的編纂者──如今被暖氣取代，少有實際作用的壁爐。
吧台的玻璃櫃陳列著一八五九年的《雙城記》，甚至有釘著金屬牌的座椅，寫著「這個座位，由查爾斯‧狄更斯預訂」的保留席，讓慕名前來的景仰者，總忍不住吟誦《雙城記》裡著名的那段話。
這是個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是智慧的時代，也是愚蠢的時代；
是篤信的時代，也是疑慮的時代；
是光明的季節，也是黑暗的季節；
是希望的春天，也是絕望的冬天。
我們什麼都有，也什麼都沒有；
我們全部會上天堂，也全部會下地獄。
它是那麼地低調、那麼地不引人注意，卻帶著英國人獨特，用貶損和自謙包裝內心驕傲與優越感的民族性，彷彿在對不曾聽聞它歷史意義與時代風華的觀光客或無知者，驕傲地抬起下巴，說：
瞧你！不夠格的鄉巴佬，錯過我是你一輩子的懊悔。
角落，最不顯眼也最能觀察酒吧內所有動靜的桌子旁，哈利‧哈特背對著在店飲酒歡笑的人們，左手搭在另一張坐椅的椅背，斜著身體舉起酒杯，對著坐在對面，靠著牆壁翹著左腿，因為輸了打賭被迫穿上五顏六色，還有橘紅色夕陽和綠色椰子樹的夏威夷花襯衫的好友，說。
「到底要把多奇怪的東西擺在你身上，你才會醜到沒有人想多看幾眼？」
梅林同樣舉起酒杯，回給對方驕傲的淺笑：「你可以繼續挑戰。」
哈利‧哈特彎了彎嘴脣，用開始被酒精麻痺理智的大腦認真思考。
畢竟這傢伙連幾年前穿著麋鹿裝，戴著可笑的鹿角走在聖誕節熱鬧的街上，也能把人行道當伸展台，沒幾分鐘就被高舉手機興奮尖叫的女性團團包圍，對待巨星規格般要求和他拍照。
「下次，伊格西的衣服。」握著酒杯的手翹起小指，指著Kingsman的魔法師。
「……」魔法師濃黑的眉毛抽了抽，像被捉到把柄的倒楣鬼，但很快就找回優勢的主導，以英國人慣用的反諷口吻，說：「前提是你得從那小子的衣櫃找到符合我的尺寸，加油，哈利，將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會是你最大的挑戰。」
「你這個渾球。」哈利抖著肩膀邊罵邊笑。
「多謝讚美，無論換多少隻手錶依舊遲到的加拉哈德。」
酒，一杯接著一杯。
不像別桌的客人有著不間斷的話題，歡笑甚至爭辯的聲音，角落的這張桌子顯得格外安靜，偶爾聊起幾句、偶爾互相諷刺，但更多時候就只是重複舉杯品酒的動作，只是純粹沉浸在Olde Cheshire Cheese的歷史、風華，與曾經在此激盪出燦爛文化火花的文人與推動重大事件的政客，他們在數十、數百年前，擁有的感受。
ξ ξ ξ
「梅林……」
「嗯。」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那個表情……」
表面上看不出來，實際上已經醉了八九成的哈利，握著玻璃酒杯不禮貌地把食指抵在梅林高挺的鼻子，但是不禮貌的動作卻沒有被理論上的受害者拒絕，反而任由醉鬼更過分地拿裝了冰塊的冰涼玻璃杯貼上他的腦袋。
「你看到我像看到倫敦塔的鬼魂，接著又激動得濕了眼眶，太精采了，那個表情。」精采得足以回味二、三十年，甚至更久。
「我只是沒看過邋遢到穿了件襯衫，連釦子都沒扣好就衝進來報到的Kingsman。至於激動，是想把遲到快兩個小時，害我罰站兩個小時的渾球暴打一頓。」梅林的答案，和哈利‧哈特第一次提出這個話題時的回應，一模一樣。
「梅林……」
完美無暇的答案，必定是謊言。
因為沒有人會在被問到相同的問題時，每次都回答一模一樣的內容，甚至連使用單字的字數也無缺漏或增添。就像沒有人可以讓每一次的簽名百分之百相同，而沒有力道、寬窄，連接或斷開的差別。
「什麼？」
「沒事。」哈利縮回欺負人的手，搖晃只剩冰塊的玻璃杯，皺眉：「酒沒了。」
「給我。」梅林從哈利指尖拿走玻璃杯，順手把剩下的冰塊倒進自己的酒杯，問：「Grappa di Barolo如何？」
「Grappa？不錯。」
從發酵完的葡萄皮和葡萄籽，看似無用的材料再度以蒸氣萃取葡萄最精華的香氣，就像中古世紀的煉金術士從金屬中焠鍊最無雜質的元素一樣，是義式白蘭地(Grappa)的迷人之處。
梅林拿著酒杯走到吧檯，指著酒架上最角落的一只酒瓶，回頭看著哈利‧哈特越來越歪斜的身體，抿嘴微笑，從長褲口袋掏出手機撥了通電話，等接通後，對差不多該過來的年輕人，說。
「你可以來接人了，記得帶件大衣或毯子，上車後幫他蓋在身上。」
不等對方回應便結束通話，繼續看著歪斜得幾乎快橫躺在兩張椅子上的男人，嘴角的笑，更深了。
Fleet Streett 145
富利街一百四十五號，狹窄僅容兩人並肩錯身的巷弄，在黑色柵欄的對面是一間酒吧的大門，U型懸吊招牌的鐵架，用維多利亞風格的華麗花邊銜接著圓形，書寫店名「Olde Cheshire Cheese」的招牌。
黑底白字的招牌在入夜亮起燈泡後，呈現溫暖微黃的基底與黑色顯眼的字體。走進這裡，彷彿走進英國最風光的維多利亞時代，典雅細緻卻又刻意的低調──比起英吉利海峽對岸浮誇的法國人來說。
木質的桌椅、暗紅色的地毯，與吧台末端，上方掛著塞謬斯‧約翰的畫像──第一本英文字典的編纂者──如今被暖氣取代，少有實際作用的壁爐。
吧台的玻璃櫃陳列著一八五九年的《雙城記》，甚至有釘著金屬牌的座椅，寫著「這個座位，由查爾斯‧狄更斯預訂」的保留席，讓慕名前來的景仰者，總忍不住吟誦《雙城記》裡著名的那段話。
這是個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是智慧的時代，也是愚蠢的時代；
是篤信的時代，也是疑慮的時代；
是光明的季節，也是黑暗的季節；
是希望的春天，也是絕望的冬天。
我們什麼都有，也什麼都沒有；
我們全部會上天堂，也全部會下地獄。
它是那麼地低調、那麼地不引人注意，卻帶著英國人獨特，用貶損和自謙包裝內心驕傲與優越感的民族性，彷彿在對不曾聽聞它歷史意義與時代風華的觀光客或無知者，驕傲地抬起下巴，說：
瞧你！不夠格的鄉巴佬，錯過我是你一輩子的懊悔。
角落，最不顯眼也最能觀察酒吧內所有動靜的桌子旁，哈利‧哈特背對著在店飲酒歡笑的人們，左手搭在另一張坐椅的椅背，斜著身體舉起酒杯，對著坐在對面，靠著牆壁翹著左腿，因為輸了打賭被迫穿上五顏六色，還有橘紅色夕陽和綠色椰子樹的夏威夷花襯衫的好友，說。
「到底要把多奇怪的東西擺在你身上，你才會醜到沒有人想多看幾眼？」
梅林同樣舉起酒杯，回給對方驕傲的淺笑：「你可以繼續挑戰。」
哈利‧哈特彎了彎嘴脣，用開始被酒精麻痺理智的大腦認真思考。
畢竟這傢伙連幾年前穿著麋鹿裝，戴著可笑的鹿角走在聖誕節熱鬧的街上，也能把人行道當伸展台，沒幾分鐘就被高舉手機興奮尖叫的女性團團包圍，對待巨星規格般要求和他拍照。
「下次，伊格西的衣服。」握著酒杯的手翹起小指，指著Kingsman的魔法師。
「……」魔法師濃黑的眉毛抽了抽，像被捉到把柄的倒楣鬼，但很快就找回優勢的主導，以英國人慣用的反諷口吻，說：「前提是你得從那小子的衣櫃找到符合我的尺寸，加油，哈利，將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會是你最大的挑戰。」
「你這個渾球。」哈利抖著肩膀邊罵邊笑。
「多謝讚美，無論換多少隻手錶依舊遲到的加拉哈德。」
酒，一杯接著一杯。
不像別桌的客人有著不間斷的話題，歡笑甚至爭辯的聲音，角落的這張桌子顯得格外安靜，偶爾聊起幾句、偶爾互相諷刺，但更多時候就只是重複舉杯品酒的動作，只是純粹沉浸在Olde Cheshire Cheese的歷史、風華，與曾經在此激盪出燦爛文化火花的文人與推動重大事件的政客，他們在數十、數百年前，擁有的感受。
ξ ξ ξ
「梅林……」
「嗯。」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那個表情……」
表面上看不出來，實際上已經醉了八九成的哈利，握著玻璃酒杯不禮貌地把食指抵在梅林高挺的鼻子，但是不禮貌的動作卻沒有被理論上的受害者拒絕，反而任由醉鬼更過分地拿裝了冰塊的冰涼玻璃杯貼上他的腦袋。
「你看到我像看到倫敦塔的鬼魂，接著又激動得濕了眼眶，太精采了，那個表情。」精采得足以回味二、三十年，甚至更久。
「我只是沒看過邋遢到穿了件襯衫，連釦子都沒扣好就衝進來報到的Kingsman。至於激動，是想把遲到快兩個小時，害我罰站兩個小時的渾球暴打一頓。」梅林的答案，和哈利‧哈特第一次提出這個話題時的回應，一模一樣。
「梅林……」
完美無暇的答案，必定是謊言。
因為沒有人會在被問到相同的問題時，每次都回答一模一樣的內容，甚至連使用單字的字數也無缺漏或增添。就像沒有人可以讓每一次的簽名百分之百相同，而沒有力道、寬窄，連接或斷開的差別。
「什麼？」
「沒事。」哈利縮回欺負人的手，搖晃只剩冰塊的玻璃杯，皺眉：「酒沒了。」
「給我。」梅林從哈利指尖拿走玻璃杯，順手把剩下的冰塊倒進自己的酒杯，問：「Grappa di Barolo如何？」
「Grappa？不錯。」
從發酵完的葡萄皮和葡萄籽，看似無用的材料再度以蒸氣萃取葡萄最精華的香氣，就像中古世紀的煉金術士從金屬中焠鍊最無雜質的元素一樣，是義式白蘭地(Grappa)的迷人之處。
梅林拿著酒杯走到吧檯，指著酒架上最角落的一只酒瓶，回頭看著哈利‧哈特越來越歪斜的身體，抿嘴微笑，從長褲口袋掏出手機撥了通電話，等接通後，對差不多該過來的年輕人，說。
「你可以來接人了，記得帶件大衣或毯子，上車後幫他蓋在身上。」
不等對方回應便結束通話，繼續看著歪斜得幾乎快橫躺在兩張椅子上的男人，嘴角的笑，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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